阿银的小口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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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风波(14)

  离婚的第一天晚上,我几乎是彻夜未眠。

   孩子今天格外地闹腾,也许是想爸爸了?我抱着他哄了很久也没有用,喂奶粉、换尿布、拨浪鼓、唱歌、摇摇篮、拍拍,我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,他还是哭个不停。哭得我天灵盖都几乎被掀翻,耳膜都快穿孔了。

     他怎么这么能哭啊,我崩溃了。

   “别哭了!他不要我了!也不要你了!”

   我对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大喊了几句,他竟然渐渐平静下来,转为小声抽泣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瞻望……”我立即后悔了——他都还没满月,能懂什么?我怎么能冲他发脾气?

    “爹爹不是故意的,宝宝不怕不怕……”我轻轻地又抱起了他,小声安慰着他,也安慰着我自己:“爸爸会回来看你的,会的……”

    就算他不要我了,也一定会回来看孩子的……吧?

   “啥?离婚了?”

    黄明昊惊掉了下巴:“不是,这我大侄子还没满月,你怎么就离婚了?”

    我沉默地抱着孩子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岂止是满月,只怕是刚怀孕的时候,朱正廷就开始策划离婚了。

   “你不喜欢他了?”

   我想了想,最终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……他不喜欢你了?”

   我没有回答,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。

   瞻望刚出生那几天,朱正廷那么主动地来跟我学带孩子,我天真地以为他回心转意了,以为我终于感动了他。

    假装讨好我,是他惯用的伎俩。当初他也是这样,才有了瞻望。他的故技重施能成功,是因为我心甘情愿自我欺瞒。

    “不是吧,孩子都生了,他能忍心不要孩子?”

    我低头看了看瞻望的小脸,低声道:“孩子是我抢来的。”

    是我又用了和当初得到他一样卑劣的手段,抢来的。我不能想象,没了他,也没了孩子的我,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
    “我说哥,既然还喜欢,还有孩子,你怎么不再去争取一下呢?跟他好好聊聊,问题究竟出在哪?”

    “我争取过了。”    

    他怀孕期间,我步步忍让:搬去客房住,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,换了好几个厨师照料他的饮食,跟他说话都再三斟酌……

    生产那几天,我放下公司陪他去住院:好不容易订到的单人间,他说换就换;竖着耳朵睡觉帮他盯着邻床的动静;他痛得睡不着,我也一夜没合眼;他怕我抢孩子,我就忍住看孩子的欲望转身先去给他办单人间……

    哪怕前几天大吵一架,他对我动了手,看他流血,我还是送了他去医院。

    我的真心,他怎么就看不见呢?

    “哥,你管这叫争取?!我说的争取,是让你俩坐下来,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谈谈!”黄明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苦口婆心道:“你说的这些,他知道吗?”

    他知道吗?

    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“你不仅要做,还要跟他说,让他明白你的付出啊!不然你就是白忙活一场,谁知道你的委屈?”

    跟他说?

   “他不会相信的。”我轻轻把孩子的小脚捧在手心:“我说什么他都不相信。”

    任我声泪俱下,不爱我的人不会有任何触动。就像蔡甫一样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乱搞?”我听见十八岁的我质问我的父亲。

    蔡甫白了我一眼:“小孩子家家,别学个词就乱用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?给他量腰围?给他检查牙齿?”

   “啧,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,出去。”他头也没抬地继续看报表,挥了挥手,如同驱赶一只聒噪的苍蝇。

    “你这样是不道德的!你背叛了爸爸!爸爸对你那么好!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轮到儿子管老子了?”他恼羞成怒,站起身扇了我一巴掌,怒气冲冲指着房门:“滚出去!”

    旁边的林彰拉了拉被扯开的上衣,悠闲地坐在椅子里,微笑着观赏这一出好戏。

    要不是我偶然闯进来,他们只怕要滚上床——或许早就滚过了。

    看着死也不回答我的爹爹,我转身跑出了家门,一个人去了附近的公园,抱头痛哭。

    “坤坤?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是爸爸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一向不爱运动的爸爸会在公园里散步,就这么看见了泣不成声的我。

    他担心地抱住了我,轻轻地拍我的背,温柔地问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我噎得一抽一抽的,大脑飞速运转,想瞒住爸爸。他心脏不好——他又那么爱爹爹,当初为了和爹爹结婚,都和家里闹翻了。

    “马上开学了,我不想离开爸爸……”我扯了谎,心不在焉地听爸爸安慰我:“我们坤坤长大啦,在大学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,说不定,还能遇到喜欢的人呢。到时候可要勇敢争取,第一个告诉爸爸哦……”

    爸爸说,没关系,总要长大的,总要离开爸爸的。

    可我没想到那么快,还是以那样残酷的方式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“哥,你再试试。”黄明昊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我对面,他说:“你就跟他说清楚,他要是有一点点爱你,自然会回来;要是……你也早点死心,放过自己吧。不要像舅舅……”话到一半,黄明昊闭了嘴。

     我看着孩子那像极了朱正廷的脸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不要像爸爸那样,自以为是地付出一切,最后一败涂地。

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瞻望满月前一天晚上,为了挤出明天的空闲,我加班到很晚。看到朱正廷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。

    知道他会来,我签字都变得轻快了不少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满月酒那天一早,我刚洗漱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,就看到黄明昊打开了卧室门,还穿着朱正廷之前穿过的那件睡袍,还拿了一柄小扇子——自从他怀孕,我再也没有睡过那间卧室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穿他衣服,还用人东西啊?”我虽然没有洁癖,但多多少少有些在意。

    黄明昊笑得欠兮兮的:“既然要试探他的心意,当然越刺激越好喽。”

   我明白了他的意思,我也想知道朱正廷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后悔离婚。可——他真的会“吃醋”吗?

    “喏,他是不是来了。”黄明昊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示意我回头看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从朱正廷看我的眼神里,我有一瞬间想起了当时看到蔡甫和林彰忘情拥吻的我自己。

    那种难以置信。

   很快,我又看到了后来的自己——冷漠,事不关己。任蔡甫怎么谩骂、刺激,都无动于衷。

   我不敢再看,回过头指了婴儿房的方向,假装继续和黄明昊说话。

    “他进去了。”黄明昊向我转播。

    “你去把衣服换回来吧。”看,他什么也没说,他不在意。

    我转过身悄悄走到婴儿房门口,从门缝里偷窥我的儿子,以及我儿子的爸爸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听到保姆说孩子长得快,我开始期望朱正廷觉得我把儿子照顾得很好。可他为什么在擦眼睛呢……

    看到保姆要出来,我连忙躲进了隔壁房间。有点好笑呢,在自己家躲躲藏藏。

    我从门缝里看到朱正廷抱起了孩子——他回头看了一眼,我赶紧闪开,过了好一会儿听没动静才又凑过去。

   九月初秋的晨风吹动了他的衬衫下摆,穿来的外套放在一边。我能看出来他在干什么——我可怜的宝贝儿子,都满月了,才吃上专属他的口粮。

    是我作的孽,是我当初把朱正廷逼上了绝路,才惹他深恨。是我为一己之私让他们父子分离。

    可如果我当时没有提出那么恶心的条件,我这辈子都没法拥有他们——毕竟他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。

    终归是我自私,是我偏执,是我自作自受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隐约听到他带着哭腔的低语,我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眶。

    黄明昊不知何时换好衣服扑到了我背上,伸手就要推门,被我一把抓住。怕朱正廷难堪,我立即叫了他的名字。

   “你,你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他那表情,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往。

    被下了药的我住了两天院,怒气难平之下,后来我隔三差五就会强迫他,还让他亲手断绝有孩子的可能。

    我想让他体会一下我的感受——被当做达到目标的工具,被亲近的人陷害折磨。

    那天他刚准备吃饭,看着他灯光下刚喝了汤而闪着光泽的唇,我忽然有了兴致。看着他被抽走筷子,惊恐地被我推倒在沙发上,被我按住狠狠地欺压……

    我知道他完全可以反抗——我不一定打的赢他。可他没有。

    后来他说,下药是他不对,所以他选择了逆来顺受。

    我需要的不是他的服从,我只想听到他真诚地说,对不起,你能原谅我吗?关怀一句:你怎么样了?

    只要他关心我一句,我就能立马原谅他。

    他没有。

    他把我当做需要讨好的主人,想要摆脱的恶狼,而不是真心爱他的先生。

    我原本以为我们就这样完了,直到瞻望来到了我的世界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得知瞻望存在的那天,其实我是想问,他是我们什么时候有的,可朱正廷截断了我的话,他说,他已经问过医生,两个月就可以做亲子鉴定了。

     他不相信我,就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也不相信他。

    我把纸扔了一地冲出了他的办公室,又在门口收敛了情绪——我怕其他人看到了对他影响不好。

    洗手间里,我失声痛哭:为什么要强迫他?现在就算有了孩子,他也不会爱我了。当时我宽容一点,他说不定就感动了,就愿意爱我了……

    听到有人进来,我赶紧按了抽水,捂住嘴掩饰自己的难过。

    第二天我去看望了爸爸,告诉他我和我爱的人有孩子了。

    只是我好像搞砸了,失去了幸福的机会。我回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,惊觉自己越来越像蔡甫——只顾自己,亲手把刀扎在爱人身上,毁掉他对生命的全部热望。

    我跪在地上,连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。

    我对不起爸爸,对不起朱正廷,对不起我们的孩子——我怎么能越来越像那个我最恨的人呢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朱正廷此时此刻的表情很像看到突然闯进浴室的我,像被我抽走筷子的瞬间,像那段时间每次看到我的时刻。

    愣神的一阵子,黄明昊已经自来熟地走了进去,和他套近乎。   

   看着朱正廷如临大敌的样子,我赶紧呵斥黄明昊出去。

    “恭喜你啊,蔡总。”我不傻,能听出来他是在阴阳怪气。他是吃醋了吗?我心里有了一丝丝期待。

    “恭喜?”

    “马上又是新婚之喜了吧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我没有,我在等你。

    可他似乎并不想听我说话:“你说的果然不错,有的是人排着队想上你的床。既然有了新人了,想必新儿子也近在眼前,我的儿子还是让我带回去好了,免得给你们添堵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为了孩子,只是为了孩子。他真的不相信我——不相信我爱他,不相信我会好好对待我们的孩子。

    新儿子也不远了?

   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新儿子了——一切都是拜他所赐!

    想到这里,我火冒三丈,伸出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,也冷嘲热讽了几句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我站在门口,听到他小声跟保姆说喂过孩子了。回答前他还回头看了我,生怕我听到。

    等他们说完我才走了进去,故意问了什么事,果然没有得到回答。

   看他给孩子换衣服,放兔子玩偶——孩子属兔。

    我突然想起早饭后习惯性榨的橙汁还没倒出来,连忙下楼去收拾:天气热,再放就不新鲜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“坤坤哥,我要喝橙汁!”黄明昊故意夹着嗓子大声喊我,我以为怎么了,刚准备叫他正常一点,一回头从对面墙上反光的装饰镜上看到了朱正廷站在外面。

    “榨好了,过来拿。”我平静地应了。

    看着黄明昊端着一杯橙汁从厨房里出去,我等在了厨房。

    “哎呀,朱先生?是在找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准备来接杯水。”朱正廷关上了冰箱,语气很疏离,连客套都懒得。

    “刘姨,给这位朱先生接杯热水吧。”

    莫名地解气。

    我慢慢从厨房走出来,随意瞟了他一眼,故意十分冰冷地回答道:“不用管他,他又不是没长手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己来就行。”朱正廷居然没有发火,自己拿了杯子去接热水。

     黄明昊呆了一下,似乎是惊讶于我的态度,很快又捧着橙汁杯冲我笑道:“坤坤哥,你榨的橙汁真好喝!不像我,不是太稠了就是太稀了。怎么榨的啊?”

    “熟能生巧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有了瞻望以后,他老是吐。加上食谱并不怎么合胃口——我知道他爱吃川味火锅,爱吃辣,爱吃那些油炸烧烤。医生开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味同嚼蜡。

    橙汁健脾开胃,也补钙,还能降低恶心、呕吐的感觉。医生让我每天可以给他现榨一些。

    一开始,我总榨不好,糖也放得不到位,自己都喝不下去。请教了刘姨,自己也看了教程,总算做得有有模有样。

    那时他已经非常不愿意看见我,我就每天榨好了给他放在冰箱。早上他偶尔喝一杯,中午时常不在家,晚上睡前倒是一天不落。

    那天在酒会遇到了林彰,本来我很生气,可朱正廷主动抱了我——虽然我知道是碍于情面,我依然很高兴。晚上在走廊撞见他,我本想跟他讲林彰的事,可他并不感兴趣。等他拿了橙汁安全关了门,我才关灯睡觉。

    我当时以为,来日方长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“嘻嘻,坤坤哥对我最好了!”

    朱正廷接完水转身,发愣的我这才记起要收回视线。我当着他的面,把曾经只榨给他的橙汁全倒进了黄明昊的杯子里。

    紧接着,我叫住了准备上楼的他。

    “昨天收拾东西找到的,这是我之前预约的产后检查,明天早上九点,还是那个医生。明天我们出门,你自己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退了吧。”

   “我问过了,退不了。”

    我胡乱扯了一句,赌气走了。模糊听到黄明昊说什么“提前一周预约”,我的心里碰碰乱跳:他会明白我是专门定给他的吗?我走得很慢,等他叫住我。

    楼梯上的地毯都要被我的鞋底磨烂了,他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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