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风波（10）
很快，蔡徐坤推荐给他的助理小姑娘提着朱正廷的电脑和一堆文件来了，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人，提溜着一大包尿不湿。
听了两人道喜的话，朱正廷笑容可掬，给俩人一人包了个大红包:“这段时间辛苦了。你们也沾沾喜气，早点有个着落。”小姑娘羞红了脸，连连道谢，一溜烟跑了。年轻人接住朱正廷的眼神，点了点头，利落地转身离去。
朱正廷从尿不湿袋子里找出了一个文件袋，抱着小跑上了楼。
书房里，他颤抖着拿出账本，又打开电脑上了银行网页。
开着空调，朱正廷的手指还是把账本的角给捏湿了，额头也汗津津的。他顾不上擦汗，一遍又一遍核对数字。
最终，他长舒一口气，瘫坐在椅子里，笑着闭上眼睛。眼角却泪水长流，落进了他的衣领，透心地凉。
半夜三点多，蔡徐坤发来消息，问朱正廷睡着了没有，孩子闹不闹。
朱正廷拍了张照片:“刚喝了小半瓶奶粉，睡着了。”“你也早点睡。”
“好。”朱正廷简单回复，又坐在摇篮边出神地看了很久，困得趴着睡着了。
在妈妈家住了三天，蔡徐坤又暗示他带孩子回家去。“我请了阿姨，你把孩子带回来，也好去公司。”
朱正廷想了很久，一咬牙发了消息出去:“今天中午有空吗？我想去吃日料。”
那边很快答应了:“好啊，我也想你们了。”朱正廷只发了地址并没有说别的，收拾好东西早早去订了一间包厢。
蔡徐坤进包厢门的时候笑容满面，一身西装还没换下，一看就是下了班匆匆赶来。他搜寻了一圈没看到孩子，望着朱正廷笑问:“咱们儿子什么时候到？”
“我走的时候他还睡着，舍不得叫醒。”朱正廷笑着拿出手机，坐在了蔡徐坤身边:“你看，我拍的小视频。”
小孩睡着，不知是不是做了梦，小手挥了几下，哼哼唧唧的。软软糯糯的小宝宝，这段时间也微微长开了点儿，可爱多了。
“他长胖了。”蔡徐坤笑得合不拢嘴，习惯性伸出手去揽朱正廷的腰:“辛苦你了，正正。”
朱正廷一下子站了起来，笑道:“我去催一下，好饿。”
上了菜，蔡徐坤边吃边问道:“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？还好吗？还疼不疼？”说着就伸手摸上了朱正廷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肚子上。
孩子还没满月，朱正廷的肚子还有些松松软软，像刚怀上他那会儿似的。
“挺好的。”朱正廷一笔带过，给蔡徐坤夹了菜:“你试试这个，我觉得很好吃。”“好!”蔡徐坤兴致勃勃，收回手继续吃饭，话里话外都十分感慨:“我们好久没这么好好吃过饭了。”
一块寿司吃到一半，朱正廷微微笑着，说道:“我们有今天，都多亏了你。”
趁蔡徐坤愣住，朱正廷轻声细语，表情非常之真诚:“如果不是你力挽狂澜，我今天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。”
“是我托你的福气。”蔡徐坤停了筷子，轻轻握住了朱正廷的手:“谢谢你，让我有了一个家。”不知为何，朱正廷发现他的眼里竟然有泪光晶莹。尔后，蔡徐坤近身来抱住了他，毛茸茸的头发让朱正廷觉得脖子里痒痒的。
朱正廷忍住没推开他，继续道:“你是一个很好的人。我特别，”他深吸了一起，郑重道:“特别感谢你当时雪中送炭，帮了我一个大忙。”
“我……”怀里的蔡徐坤似乎想起身说什么，被朱正廷一把按了回去。
“可以看出来，你是一个非常，”朱正廷慌张地打断了他，咽了口空气，勉力笑道:“非常，信守承诺的人。”他把“信守承诺”四个字念得很重。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蔡徐坤一下子挣开了朱正廷的拥抱，明显的有点难以置信，又好像带着一丝期望。就像被蛇咬过的人见了草绳。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朱正廷干脆吃了秤砣铁了心，坚持微笑，直视了蔡徐坤的双眼:“我带了东西给你，算是对你的报答。”说完就从旁边桌上的包里拿出了一沓纸。
“这是支票，这是协议书。”朱正廷心跳得飞快，像个服务生一样跪坐在地，把东西一样样摆在蔡徐坤面前:“这张是本金，这张是利息，我照你公司股价算好了，只多不少。”
蔡徐坤眼里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。
他看也没看那些东西，死死地盯了朱正廷好几分钟，盯得他都想夺门而出。
“蔡总，你看一下，没问题的话，”朱正廷硬着头皮伸手指了指窗外:“对面就是民政局，我们下午就——”
“蔡总？”蔡徐坤打断了他。
朱正廷紧张地抓着膝头的裤子，努力维持着微笑，小心翼翼地改了称呼:“蔡先生？”
“原来今天是鸿门宴啊!”蔡徐坤冷笑一声，把筷子随手一丢，撞上碟子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他拿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嘴角:“我今天能活着回去吗？”
毕竟，朱正廷可是有给他下药的前科。
“怎么会呢？”朱正廷赔着笑，解释道:“你一分钱没损失，还有了个儿子。不算亏。”
蔡徐坤丢掉纸巾，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反问:“不算亏?”
“朱正廷，你觉得这一年是我赚了?”
“……”朱正廷虽然很想说“难道不是吗”，却低着头没做声，像个认罪的犯人。
孩子是他生的，钱是他还的，蔡徐坤费了什么力？可不就是白得一个儿子吗？！
“一分钱没损失?!”蔡徐坤气笑了，大声重复了朱正廷的话:“有了个儿子？”
“朱正廷，在你的计划里，我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儿子了吧？”蔡徐坤弯下腰，一把抓住了朱正廷的衣服领子，强迫他和自己对视:“把我当猴耍，你很高兴？”
朱正廷看着他猩红的双眼，低声坚定道:“我只是不想离开我的儿子。”
“你不想离开他？”蔡徐坤使了力气，朱正廷脖子被扯得生疼，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，被勒得一阵咳嗽。
蔡徐坤松了手，又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才哑了嗓子低声问道:“那我呢？”
“……”朱正廷想了想，回答道:“我每个月带他去看你。你要是……”
“谁他妈问你这个!”蔡徐坤像是突然着了魔，一把将朱正廷掀到了墙上，按住双肩猛地吻了上去。
一大波不太美好的回忆席卷而来，如滔天巨浪一般把朱正廷狠狠地拍在岸边的礁石上，撞得他遍体鳞伤。
从前他寄人篱下，现在，他终于有了反抗的资本。
于是他连打带踢，还踩了几脚，才把蔡徐坤从自己身上推开:“蔡徐坤你干什么?再这样我报警了!”
“报警？”蔡徐坤一个踉跄，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。他先是疑惑地反问，继而大笑道:“我亲我先生，怎么还犯法了？!”
朱正廷拿起纸巾使劲擦嘴巴，又大声道:“蔡徐坤你有病？是你自己答应生完孩子还了钱就放我自由的!你现在又反悔了？”
朱正廷说完，忽觉嘴里一阵腥甜，拿起纸一看，才发觉下唇破了，正在渗血。
差点跌坐在地的蔡徐坤愣了一下，但很快又笑了:“放你自由？”
“怎么?朱正廷，和我结婚这一年多，是我哪里亏待了你吗？”
“在你眼里，我没被你折磨死，就是不亏待吧？!”朱正廷唇上的血勉强止住，他看着蔡徐坤，嘲讽了起来:“我不过是你花钱买来的金丝雀罢了。”
“我知道，你有恩于我。所以这一年我毕恭毕敬，唯命是从，每天走在钢丝上一样，哪里拂过你的意?”
“你想和我结婚，我结了。”
“你拿我当发泄工具，我忍了，甚至还要求着你上我。”
“你要孩子，我也生了。”
“怎么现在我想让你履行承诺放我自由，你就不愿意了呢？”
“蔡大少爷，您究竟想怎样？”
朱正廷是真的不明白，蔡徐坤到底想干什么，难道花一大笔钱就是为了折磨他？看他俯首帖耳，战战兢兢?
“你每天走钢丝？”蔡徐坤仿佛听了什么笑话，笑得很开心。
“到底是谁每天在走钢丝啊？”
“想上你我直接就上了，为什么非得结婚？”蔡徐坤收了笑，看着朱正廷认认真真道:“那么多人争着抢着想爬上我的床，我凭什么就对着你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啊？”
这话说得相当不尊重，朱正廷一听就炸毛了，气得浑身颤抖，也跟着口不择言起来:“被你随时随地想操就操，还是我的荣幸了？我是不是该磕头谢恩啊？”
“你闭嘴!”
蔡徐坤突然大吼一声，紧跟着却连腰都直不起来，声音也低了下去:“朱正廷，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。”
“这一年多，就是——咳咳咳”嗓子用力过猛，蔡徐坤咳得扶住了墙，好半天才直起腰继续道:“就是座冰山，我也该捂化了!”
朱正廷一惊，看着一桌没吃完的菜，安静了下来。
相对无言了好几分钟，空气都要凝固了。
他好像把蔡徐坤惹急了。
不行，不能重蹈覆辙。得先把人稳下来。商人嘛，得和他谈利益。
于是，朱正廷慢慢地摆出了自己的条件:“证我跟你领了，孩子我给你生了，现在钱我也还上了，蔡先生——”
“你告诉我，你还想要什么？钱不够的话，我可以再加。”朱正廷没有大吼大叫，而是温和地笑着望向了他。
蔡徐坤当年不就是这样羞辱他的吗？这一瞬间，朱正廷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。
靠在墙上的蔡徐坤果真疯了，他冲到桌边拿起支票哗啦几下撕得粉碎，揉成一团狠狠地摔进了朱正廷的汤碗里:“谁稀罕你的臭钱!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蔡徐坤看着朱正廷大笑不止，仿佛真的看了什么一级喜剧笑到不能自已。
对面的朱正廷被蔡徐坤这疯狂的行为吓懵了，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。
“我真贱!”
蔡徐坤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双臂放在立起的膝头，仰望着朱正廷，一边抑制不住地掉眼泪一边笑着说道:“朱正廷，你从上铺探出头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的时候，笑得多好看啊。”
“……”朱正廷持续呆住，想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。蔡徐坤突然提这个干什么？
“我跟你表白，你拒绝我，没关系。”蔡徐坤抬手随便抹了一下眼角，又道:“你来找我帮忙，那么大一笔钱。要是别人，我根本不会跟他多说一个字。”
“可……”蔡徐坤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，眼前的朱正廷已经模糊不清:“可那是你啊。”
“朱正廷，我当时的情况比你好不了多少。”
“我刚从我爹手里把公司抢回来没几年，那么多钱，几乎是我三分之二的家底了。”蔡徐坤转身拿起朱正廷带来的协议书，低着头边看边道:“我压根没想过让你还钱。我只是……”
蔡徐坤翻了一页，看到了明晃晃的“抚养权归甲方所有”。
甲方，是朱正廷。
他合上协议，抬起头来看着他儿子的爸爸，认真道:“朱正廷，你到底有没有……哪怕一秒钟，真的爱过我？”
“……”朱正廷想后退，却发觉自己已经靠在墙上，退无可退。他看着蔡徐坤的笑容，沉默了。
“到头来，你连骗我都不愿意了。”蔡徐坤挣扎着起身，一步步朝朱正廷走了过来。
朱正廷往旁边挪了几步，沉声道:“你爱我，我就一定要爱你吗？不爱你，难道我就有罪吗？”
“蔡徐坤，我说了，很感激你的帮助。”
“所以我按照要求结了婚，生了子，还了钱。”
“当时给你下药，是我不对。可你不也报复回来了，我也没有反抗吗？”
“现在我把利息翻倍还你，我不要你的钱，我只要这个孩子。我们该两清了。”
蔡徐坤停下了脚步，雕塑一样看了朱正廷很久。
看得朱正廷浑身发毛。
“好。”
蔡徐坤忽然点了点头，转身拿起那份协议卷成一个管子在手心里敲了敲，侧过身来，冷了声，说道:“既然如此，我们离婚。但我不多要你一分钱，孩子归我。”
“凭什么?他是我生的!”
一提到孩子，朱正廷急了，冲过去用胳膊框住了蔡徐坤的脖子，脚下一个扫堂腿把他放倒在地，压低了嗓子威胁道:“蔡徐坤，不要逼我去法院告你。”
三岁以下的孩子，是会判给爸爸的。
蔡徐坤不慌不忙，捏着朱正廷那份协议的手慢慢松开，微微抬起想去摸朱正廷的脸:“看来，你是真的很恨我。”
“少废话。”朱正廷头一偏躲开了蔡徐坤的手，冷着脸继续:“你识相点，拿上本金和利息，我们好聚好散。日后我还可以让你来探视他。”
“要是我不签呢？”蔡徐坤收回手，就这么躺在朱正廷怀里看着他笑。
朱正廷咬牙切齿，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间加大了许多:“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儿子。”
蔡徐坤脸上憋得有些红，却丝毫没有挣扎，梗着嗓子道:“就算你勒死我，我也咳咳咳——不会签……你这个——狗屁协议。”
“你……”朱正廷看着蔡徐坤的脸色有些害怕，怕把人真的勒死了，于是微微松了手。
孩子爹趴在地上一阵咳嗽，捂着脖子道:“你去告我啊，或者带着他连夜出国去。”蔡徐坤眼中带着一丝泪光，嘴上还在笑:“你尽管去。”
他说的这些，朱正廷不是没有想过。否则，也不至于出此下策。
可现在他公司里的一大半项目都是和蔡氏集团合作的。很多股东也都是看在蔡徐坤的面子上才没走。现在刚赚了些钱，若是得罪了蔡徐坤，他一撤资，这圈子里根本没人会再拉他一把。
难道要让小小的孩子连奶粉都吃不起吗？
还有妈妈……她年纪大了，身体也不好。
进也不是，退也不是。
“蔡徐坤你怎么不去死啊!”
朱正廷愤恨无比，一脚将蔡徐坤踹了出去。蔡徐坤不防，直接滚了起来，“碰”地一下撞在桌腿上。
“哈哈!”蔡徐坤抱着肚子就那么躺在地上，神经病一样笑了两声，又慢吞吞地自己爬起来，撑在桌上回过头来看着朱正廷，笑着说道:“对啊，我这么穷凶极恶的人，怎么不去死呢？”
“我给你三条路。”
“第一，你今天去把孩子接回来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，我们还是一家人。”
呸!谁跟他是一家人!
朱正廷恨得牙根都疼，握紧了拳头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还有呢？”
“第二，按照我们最开始的协议，我不多要你一分钱，也保证不撤资，但是孩子归我。我心情好的时候，可以允许你来探望。”
“第三条是什么？”朱正廷闭上了双眼。
“第三，我可以签离婚，孩子也归你。”蔡徐坤的神情突然又紧绷了起来:“但我没有闲钱再投资你那个烂摊子了。”
“我也不能保证其他股东会不会跟着我撤资。”
说完，蔡徐坤就一手捂肚子，一手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，笑望着朱正廷，声音放得非常温柔:“你选吧，正正。”
如水的温柔下掩盖着一丝蔡徐坤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。
选了第一条，让他余生都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，继续扮演可笑的人偶？
选第二条，让他怎么割舍得下他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?
选第三条，他拿什么把孩子好好养大？最后，他一无所有，孩子还是会落到蔡徐坤手里。
每一条都是绝路。
疯了!蔡徐坤一定是疯了!这个疯子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他？
“卑鄙无耻!”
朱正廷随手抓起一个碟子扔了过去，在蔡徐坤胸前的西装上砸出了一朵酱色的花。像一幅画上被泼了格格不入的油彩。
蔡徐坤甚至都没有躲，也没有低头去擦，就那么站着，安静地等待朱正廷的答复。
他就那么站着，像悬崖边上的一方青石，守望着千百年来的风吹雨打、物换星移。
沧海桑田，历久弥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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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我一刀!😌
不破不立，就是要给彼此想清楚的机会和时间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