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风波（15）
朱正廷看着那张卡沉默了很久，久到他一抬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楼梯。
他们离婚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。蔡徐坤一周前又预约这个干什么？退不了？
想了想，朱正廷照着卡上的电话打了过去，问能不能退卡。
“可以的，您在医院公众号上就可以退，只是要扣5％的手续费。或者您报一下身份证号，我现在也可以帮您退掉。”
“……”
“要退吗？先生？”
朱正廷回过神来，低声道: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蔡徐坤为什么要撒谎？还是这么拙劣的谎言。难道他……
抬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，朱正廷心里砰砰直跳。
蔡徐坤什么意思？
想了半天没想出结果，朱正廷把卡装进兜里上了楼，打算去问个清楚。
敲门的手刚伸出去，里面传来了蔡徐坤极度不耐烦的声音:“那是我儿子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我也不缺你那点份子钱！我现在过得很好，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！”
“……”朱正廷默默收回了手。
他在跟谁打电话？不记得他以前谈过恋爱啊？
他现在过得很好？
也是，毕竟那个叫黄明昊的可比自己年轻多了，看起来又是个活泼讨喜的性格，当然能哄蔡徐坤开心了。
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啊。
毕竟自己年纪又大，又不会讨好他。
呵，谁乐意讨好谁讨好！
朱正廷气鼓鼓地转身，推开了婴儿房的门。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在意。
满月酒定在晚上，中午朱正廷本想去外面随便吃点儿，可蔡徐坤家住在郊区，等他吃完饭回来都要下午了。
不想浪费陪孩子的时间，朱正廷硬着头皮留了下来，和蔡徐坤、黄明昊坐在同一张餐桌上。
不就是吃个饭吗？不说话就行了。朱正廷这样想。
朱正廷习惯性要坐在自己平时的位置上，蔡徐坤却提前拉开了椅子，黄明昊配合地坐了下去，整个过程流畅自然，严丝合缝，就仿佛本来就是这样。
“朱先生，你也坐呀！”黄明昊仰起脸，真诚地笑着招呼杵着发愣的朱正廷。
抬眼看了看蔡徐坤，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，正在弯腰盛汤。
蔡徐坤从前也是这样，每天吃饭前都会给朱正廷盛第一碗汤。
是自己忘了，该让位了。
抬头看蔡徐坤干什么，指望他出言让自己坐原位吗？
痴人说梦。
朱正廷在旁边坐下，眼看着蔡徐坤把汤放在黄明昊面前，还温柔地叮嘱他:“小心烫啊。”“嗯！坤坤哥好体贴呀！”还送了一个飞吻。
“……”朱正廷立即别开了眼，埋头扒了一口白米饭，吃得专注。
那是朱正廷最喜欢的番茄黄鱼汤。
……朱正廷一声不吭，硬气地看也没看那汤，只紧着面前的一盘子生菜吃。附近的都是些油腻的东西，他这段时间还没习惯。而他喜欢的都放在蔡徐坤面前，他又不想靠近。
“吃点生菜，别老是吃肉。”蔡徐坤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，把朱正廷面前的生菜整盘端走放在了黄明昊跟前。
朱正廷刚伸出去的筷子就这么落了空。
“……”为了看孩子，朱正廷忍了。
好不容易在梅菜扣肉里发现块瘦的，又被蔡徐坤捷足先登:“来，给你，这个不肥。”
……朱正廷再次忍了。
旁边还有个酸菜炒魔芋，朱正廷犹豫片刻，夹了几块吃。这是附近他唯一还算能入口的菜了。
“刘姨怎么放的菜，给，你最喜欢的魔芋。”蔡徐坤又把菜一盘子端走了。
朱正廷捏着筷子停在半空。
不必怀疑，蔡徐坤一定是故意的。不然怎么那么巧，次次把他正在吃的给拿走？
“哎呀，朱先生，你别客气，想吃什么直接夹啊。”黄明昊一边坐拥最爱的菜色，一边热情地安慰朱正廷:“坤坤哥就是这样，别跟他计较。”
计较，他怎么敢和蔡徐坤计较？哪次不是蔡徐坤说是什么就是什么？蔡徐坤让他往东，他哪里敢往西？
之前也是，为了不让自己多吃饭，蔡徐坤不由分说就夺走了他的筷子，还叫他不要觉得委屈。
说得好像他敢委屈、委屈了就有用似的。
“我吃好了。”朱正廷一直垂着眼谁也没看，把筷子往剩的大半碗饭上一放，拿了纸巾擦擦嘴角就上楼去了。
刚转过身，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结婚时候折磨他，离婚了也不放过，蔡徐坤到底想怎么样？看他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，他很高兴？
什么不能退，什么专门送给他，蔡徐坤就是单纯的想侮辱他吧！连吃个饭都不让他好好吃，是有多恨他？
最近怎么回事，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动不动就想哭。
朱正廷忍气吞声上了楼，孩子也睡了，他只好安静地坐在摇篮边看着他，饿着肚子默默淌着泪。
孩子像是知道爸爸在难过，蹬了蹬小腿醒了过来，朝朱正廷举起了手。
“是要爸爸抱吗？”朱正廷擦了擦眼泪，笑着俯身抱起了孩子，在房间里来回走着。
现在能给他一丝安慰的，只有这个孩子了。
抱着孩子走了一阵子，黄明昊敲门进来。
“坤坤哥说，你要是午休，就睡原来的房间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朱正廷抱着儿子，头也没回。
原来的房间？他怕不是又会做噩梦。而且他的儿子……能多看一眼他就想多看一眼。万一蔡徐坤真的和黄明昊结婚了，他怕是再想见孩子一面都难。
朱正廷一整个下午都在孩子房间里，蔡徐坤和黄明昊也一直没有来过，只有保姆中途来了几次。
五点，蔡徐坤敲了敲门:“出发了。”言罢转身离去，一秒也没有停留。朱正廷收拾好东西，自己亲手抱了孩子下楼。
门口，黄明昊坐在副驾，蔡徐坤站在车门口等他。朱正廷犹疑不定，最后还是俯身坐了进去，蔡徐坤紧随其后。
朱正廷带孩子的时间其实并不多，他不怎么会把宝宝安置在儿童椅里，七拐八弯还没弄好，孩子都哭了。蔡徐坤叹了口气，伸出手要去接孩子:“我来吧。”
看蔡徐坤熟练地安排好孩子，朱正廷低着头，沉默地把孩子的小手翻来覆去地抚摸。
到了酒店，已经有不少人先一步到了。刚下车，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。朱正廷下车之前特意戴上了帽子和口罩，把孩子的摇篮盖子盖上。
“恭喜蔡小公子满月啊！”
“蔡总大喜！”
一群人围着蔡徐坤恭喜，朱正廷拎着孩子站在一旁，黄明昊慢吞吞从车上下来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。
“哎呦，这是我们蔡小公子吧？”见蔡徐坤冷冰冰的不理人，一个男人瞅到了朱正廷手上的摇篮，很快转移了目标，作势要来看娃。
朱正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，像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一样:“他还在睡。”
“我听说，他们离婚了……”“啊？不能吧！蔡总不是投了那么多钱？”“不是刚生了孩子吗，这就失宠了？”“这种人，不都是骗到钱就跑的么……”“害，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，什么宠不宠……”
旁边窸窸窣窣的议论半遮不掩的，朱正廷听了个大差不差。
骗到钱就跑。生孩子的工具。
在别人眼里，他竟是这样的形象吗？也是，毕竟蔡徐坤比他有钱有势多了。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，在旁人看来都是朱正廷的不对。
“这位是……蔡总的先生吧？”那人又来试探地跟朱正廷聊天:“朱先生……”
“有什么话进去再说，这么大的太阳。”蔡徐坤不知何时走到了朱正廷身后，冷若冰霜地打断了那人的话，又低声对朱正廷道:“先进去吧。”
旁边的人群立即后退，给朱正廷让出了一条路。
“蔡总没否认唉，没离吧？”“啥呀，是嫌他烦懒得理！”“真嫌他烦，今天能让他来？”“说不定是他死皮赖脸求着蔡总来的呢……”
朱正廷一声不吭地顺着蔡徐坤的指示走在前面，跟着服务员朝楼上走。蔡徐坤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在后面，身后是一溜儿想探个究竟却又不敢上前的人。
他确实是死皮赖脸求着来的。这群人没有当面羞辱他，也是看在蔡徐坤的面子上。
这就是狐假虎威吧，朱正廷这样想。
不过他好像忘了，他只是问了一句，蔡徐坤毫不犹豫就答应了，哪来的什么“死皮赖脸”。
只是自我卑微久了，失去了相信被爱的自信与能力。
蔡徐坤订的这家酒店上菜非常快，饥肠辘辘的朱正廷把孩子交给随行来的保姆，见什么夹什么，风卷残云，生怕蔡徐坤又给端走了。
怕外面觥筹交错之声吵到孩子，他们一家三口，加上黄明昊和保姆，五个人单独在一个包间。
令人惊讶的是，蔡徐坤这次全程安静，并没有给朱正廷添堵。
寂然饭毕，包间里满是尴尬的气氛。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说话，就连瞻望也在睡觉，寂静得让人浑身发毛。
保姆姐姐许是察觉到了不对劲，借口去了卫生间。
朱正廷不想理那两个人，独自坐在了一旁沙发里低头看孩子。
他的孩子，他能就这么看他一辈子。
他的脸上浮现出不自觉的笑意。
过了一段时间，孩子醒了，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旁边的爸爸，伸出了小手。朱正廷赶紧把孩子抱了起来，伸出手指逗他玩。
没玩多久，突然朱正廷的手机响了，是陈立农打来的。
“明天再签不行吗？”朱正廷皱眉。
“好吧，我马上过去。”
座位上的蔡徐坤紧紧地捏着筷子，倒是黄明昊绷不住站了起来:“朱先生，你这是……？”
朱正廷不舍地放下了孩子，把摇篮仔细地放稳当，这才冷漠地丢下几个字:“我有事，先走了。”
吧嗒！
是蔡徐坤不轻不重地把筷子丢在了桌上，碗碟碰撞，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。声音不大，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黄明昊和朱正廷俱是一惊。黄明昊愣愣地看了看蔡徐坤，又担心地看了看朱正廷，最后强颜欢笑地试图打圆场:“哥，你看你这，怎么手滑了，小心点。”
站在沙发旁的朱正廷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蔡徐坤一眼，回头又看了一眼孩子，就头也不回地开了门要走，根本没有要理蔡徐坤的打算。
“你眼里就只有工作。”
蔡徐坤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，仰起脸紧紧盯着朱正廷的背影。
声音不大，却绷得很紧，像拉满的弓，蓄势待发。
房间里极度的低气压吓得黄明昊站着也不是，出去也不是，傻在了原地。
朱正廷想起从前，蔡徐坤也是这样挽留他在家。他每次都会服软，蔡徐坤也就放他走了。
可现在，他侧过头扫了一眼旁边的黄明昊。
黄明昊吓得一筛。
朱正廷不想再装模作样、做小伏低了。
背对着蔡徐坤的朱正廷闻言收回了开门的手，微笑着转过身来，平静地回答: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蔡徐坤显然没料到朱正廷会这么问，噎了一下，看着地板硬邦邦道:“瞻望怎么办？”
“那不如这样，”朱正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，拍了拍袖口漫不经心道:“我每天住你家里，从早到晚照顾他。”
蔡徐坤抬起头，惊讶地看着朱正廷。
“等他长大了问我是谁，就让你身边这位告诉他，我是他爹给他请的保姆，还是不要钱的那种。”
“怎么样啊？蔡大少爷。”
朱正廷目光如炬，笑望着蔡徐坤，等待他的回答。
他是不是有病？让自己陪儿子，他倒是愿意，可他哪里有时间？又以什么身份？
已经离了婚，如果不把事业做起来，他在蔡徐坤面前永远卑躬屈膝，连看孩子都要申请。再加上又有了黄明昊这个新人，长此以往，孩子长大了认不认他这个爸爸都是问题。
长痛不如短痛，现在趁孩子不记事，放手一搏，争取早些摆脱蔡徐坤的控制，把孩子抢回来。
四下里寂静得可怕。
蔡徐坤握紧了手，死死地盯着朱正廷，哽了半天，只憋出一句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莫名其妙被cue的黄明昊可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，干巴巴地笑道:“朱先生，我哥的意思是，至少把今天过完了再走嘛。”
下一秒，黄明昊就被朱正廷飞来的眼刀给吓得往后又是一缩。
“这位……黄先生是吧？”朱正廷微微笑着，继续无差别攻击输出:“想贤惠，倒也不必慷他人之慨。”
“我没有你这种事事优先的好命。我连见一见自己的孩子都要看别人脸色。”朱正廷不愿多说，冷冰冰扔下一句“失陪”，转身利落地离开。
只是他忘了，曾经，他在蔡徐坤那里也是事事优先的。
一直都是。
气头上的朱正廷，压根没发现自己话里的酸劲儿。窝了一肚子的委屈和火气到了公司。
陈立农等在公司门口，一见他来就迎面道:“范总在三楼会议室等着了。”
站在会议室门口，朱正廷深吸一口气，练习了一下微笑，这才推门而入。
“范总久等了，刚才有些琐事耽误了一阵子。”朱正廷接过陈立农递来的材料，亲手给范丞丞端了杯水。
范丞丞笑着起身接了:“没有没有，刚才听说朱总家的公子今天满月？还没来得及道喜。这是一点心意。”说着，就示意助理把礼物递给陈立农。
提到瞻望，朱正廷心里又是一痛。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爸爸，有没有哭，有没有饿。
“范总客气了。满月酒不是我操办的，怎么好收礼。”
可不能让客户以为是他办酒不请人！
客套几句，范丞丞又解释道:“我明天凌晨的航班，所以才赶着来找朱总。”
“之前跟您谈过的那个项目，不知朱总意下如何？”
是还没有瞻望时，范丞丞就跟朱正廷提过的一个大项目。要是做成了，朱正廷的事业必定是一日千里，蒸蒸日上。
他当时说再考虑一下，是因为他还在蔡徐坤的束缚之中，根本无法脱身。
“是米国的那个？”
“是。这段时间准备得也差不多了，我明天就先过去，要是朱总有意向，后续可以合作。只是估计得在米国待一段时间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