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银的小口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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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风波(12)

   我拄着桌角,刚刚被他踹了一脚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。他真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,我刚才差点都站不起来。

    说完三条选择,我破罐子破摔,就这么望着他。在他心中,我早已是个丧尽天良的混蛋。既然如此,不如放手一搏。我赌一丝丝的希望,他会看在孩子的面上留下。

     虽然,我知道他会选什么。

    他是那样地渴望自由,渴望逃离有我的地方,哪怕代价是失去孩子的抚养权。

    但即便有心理准备,后来他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,我还是难过了。

    他今天穿了浅色的裤子,所以当血迹渗出来的时候特别明显,我一眼就看到了。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——孩子快出生的那个月,我专门去问了医生,这是正常现象。

    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了。那么多血,他怎么可能不痛呢……

    反应过来的时候,我已经抱着他在急诊室门口。

    医生跟我说注意事项时,我其实非常痛恨——痛恨自己为什么像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,就算他再怎么冷言冷语,甚至拳脚相向,我总能找到为他开脱的理由。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欠了他的,毕竟我的手段那么卑劣,那么见不得光。

    也许是一起演舞台剧时,扮作虞姬的我躺在项王怀里,从眼缝里看到了他眼中落下的泪水。那是他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为我哭泣。

    也许是他当年没有冷漠无视、也没有裹挟着探究地“关心”我这个故作坚强的陌生人。

   也许——像电影里说的,他是假霸王,我是真虞姬。等待我的结果,只有引颈自绝。

    “刚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,有产后抑郁症的倾向。坤子啊,你别跟他吵。”

    我垂着眼沉默点头。

    我何尝想与他争吵呢。

    “你也别想太多,坤子还是挺细心的人,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跟他说,别窝在心里。之前每次产检的时候……”

    “就这样吧。”

   我听到自己这样说。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不用他说我也知道,他在不高兴什么。可我就是不愿意放手——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。

    病房里,背对着他,我听到一句“谢谢”。哈哈,谢谢。我千珍万爱的先生,跟我说谢谢。蔡徐坤,你看看你所谓努力的结果吧。

    “不行!你还没给我签字!”

     原来,就算有了孩子,他也不会为我回头看哪怕一眼。

    被他踹过的地方突突地痛,我低下头想按住伤处,又不敢触上去——那只会更疼。一如我看着他那样,不管远离还是亲近,都会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我不死心,想再确认一遍。

    他说:“我现在就联系律师起草协议,明天早上八点半,我带孩子去民政局门口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实在是痛得忍不住,我想赶快去拍个片子——我记得他大学时跟人打架,就几分钟,把人打得都住院了。他自己只是擦伤,还是打人时不小心被对方钥匙给刮的。

    要不是杀人犯法,他一定也想杀了我吧。

    “对了,刚才医生说之前产检怎么了?结果不是一切正常吗?”

    他还在怀疑我欺骗他。可我没有,从来没有。

   愿意帮他是真,想和他结婚是真,想和他有孩子是真。

    而如今,管他什么真假爱恨,都已经没有意义了。

   “没什么,不重要。”

    之前产检,每次我都会问医生能不能换食谱?我先生吃不惯。要不要买补品?我看他脸都瘦了一圈。怎么才能让他到时候少一点疼痛?我看电视上都疼得满头大汗。

    我说了,他会信吗?他只会觉得我是神经病。

    左下肋好痛,我真的忍不住了。于是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,连忙往急诊科去。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大概是他产后还没恢复,我伤得不重,只是医院人太多排队花了些功夫。

    让助理拿了换洗衣服,我接他去家里看孩子。一路沉默到了门口,他不想让我进去。

    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,他是孩子的亲爸,我也是孩子的亲爹,不是人贩子。那也是我的儿子,我也是会担心,会想念的啊。

   

    晚上我基本没有睡着,一是沙发太窄偶尔挤到伤处,一是他就坐在我面前。我一闭上眼,就回想起刚才他拿拨浪鼓指着我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怕黑,每天都开着小夜灯睡觉。现如今照顾孩子倒是意外地方便。

    我看到他安静地流泪,看到他刚睡了十几分钟就猛然惊醒,把芝麻糊倒进奶瓶。我受了伤起得有些慢,赶在奶嘴放到孩子口中前一秒抢下了奶瓶。

   “你还没睡醒吧。”

    我动作太快扯到了伤处,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。不过也没关系——反正他早就不喜欢我了。

    又或是,从来没有喜欢过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 我慢慢地喂完奶粉,小心翼翼地把小小软软的孩子抱在怀里——除非上苍垂怜,这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了。

    “渡口边最后一面洒下了句点,与你若只如初见,又何须感伤离别……” 

    又困又痛的我没什么精神,只是慢慢地、轻轻地哼着调子。

    放下孩子,我才发现他回来了。本想习惯性问他怎么了,想了想,终究作罢。一直上赶着找骂,不是有病吗。

   

    孩子第二次哭时,我刚挣扎着坐起来,他就已经换好了纸尿裤,抱着孩子在哄。

    “宝宝不哭了,不……不哭,爸爸,爸爸在这儿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语气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。只是这孩子太不懂事,居然越哭越厉害。我有时候特别羡慕他,想哭就放肆哭,反正有人疼有人爱,有人抱有人哄。

    不想看他落泪,我想赶快把孩子哄睡,但他又一次拒绝了我——我早该料到的,又是自讨苦吃。

    我站在他俩身后,安安静静地看着,等着。

    过了十几分钟才安静下来,朱正廷竟然还不打算回去床上睡觉,还坐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偷孩子的,你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当然不会偷,”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:“你以后看他的机会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可是我以后看你的机会也不多了。

  

    他看协议看得很认真,许是怕有陷阱吧。我不愿多看一眼顶头的“离婚”两个字,胡乱签了。他签完字就抱着孩子坐下,我只能一个人去排队。

     他总是习惯性地享受着我的关心,却也自然而然地把它们踩在脚下。

    我的爱,在他看来理所应当,一文不值。像一块粘鼠板,恶心得要死,甩都甩不掉。

    或许就像歌里唱的,一厢情愿,有始无终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大厅里排结婚队的那一家三口,多幸福啊,还是个女儿。

    其实我是盼着生个女儿的——都说女儿像爹爹,我想让他每每看到女儿就要想起我。

    我希望爹爹回心转意,他没有。

    我希望爸爸能一直蒙在鼓里,他没有。

    我希望他能爱我,他没有。

    事与愿违。

    总是如此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爹爹喜欢爸爸,爸爸也喜欢爹爹,所以我们要结婚。

    大概,就是从这里开始错的吧。

    如果不那么强迫他,现在起码还能做朋友。但我怎么能甘心呢,甘心和爱的人做朋友。他怎么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?

   “朱正廷!过来。”

    刚巧要到我们了,我心中委屈,喊他的时候语气不太好。

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出民政局时,他又在看那一家三口。

   对于幸福,我不敢奢望,不敢偷窥。怕看了一眼就不能忍受自己的苦。我怕我会发疯: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幸福,只有我,求什么没什么。

   “孩子给我。”

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紧紧抓着摇篮的把柄不松手。

   “你干什么?我现在是他唯一的法定监护人。”他把我的心捅得稀巴烂,我也捅他一刀怎么了?这是他应得的,是他的报应。

    我倔强地提着孩子上了车,告诫自己不要回头。

    他肯定会哭,会恨。

    那又怎样?

    多少个夜里我一个人难过的时候,他在哪里?他从不顾及我的感受,我也该为自己扳回一城。

    可又为什么,一转身我就眼前一片模糊,眼睛酸疼酸疼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我带着孩子回到家,拍下宝宝的小手发了条朋友圈。

    “欢迎回家,蔡瞻望小朋友。”

    瞻望弗及,泣涕如雨。燕燕于飞,颉之颃之。

    辞我衷情,断我哀思。

    瞻望,从今往后,爹爹只有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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